母猪河纪行(二十三)•夕阳安好
| 招商动态 |2016-10-25
晾晒玉米的村路
一辆银灰色的轿车按着喇叭拐进村,惊起一片狗叫。
地里的爹娘直起了腰,向村口张望,是孩子们回来了。他们拍打拍打身上的泥土,撂下手里的活计,忙着赶回家。
见孩子们大包小包带回各种好吃的,嘴里一边嗔怪着“乱花钱”,一边忙着生火做饭,将孩子们带来的,家里一直留着舍不得吃的,一骨脑翻炒起来。
一缕炊烟,满院飘香。
炕上小桌,摆满了大盘小碗。他们吃得不多,却是吃得最饱的一顿。
一家人东一句西一句聊着。
娘说,村东头的二爷前几天在院子里就这么坐着,人就突然走了,没遭一点罪。
爹说,村西头的王叔从城里回村住了,再也不回去了。说城里太闷,每天爬楼梯,没事他就数楼梯,从一楼到四楼,共有48磴,住了那么多年,儿子竟然不知。
孩子们说,爹娘身体不好,那几亩地就不要种了,转给别人吧。捎回来的东西,别不舍得吃,放久了就坏了。
爹娘习惯性地嗯嗯应对,却未听进心里。
孩子们要走了,地里刚摘的菜,新磨的面,新榨的油,新蒸的饽饽,一包包塞满了车。
车一溜烟走了,他们还在门口张望。
老屋小院又恢复了往日的空寂。
平静的水面,投下一块石子,涟漪退去,水面依旧。
爹娘老了,整个村子也老了。
田地里忙碌的,村头上蹲坐的,都是些老人。岁月深陷在层层皱纹里,如村头那棵孤独的老枣树。
这些老人,是农村的守望者。
再过二三十年,当他们老得走不动了,他们如何养老,如何安度残生?
这是个沉重的话题,但现实却不可回避地摆在了我们面前。
葛家敬老院
10月8日,老人节前夕,我们专程赶到位于母猪河流域的葛家镇,走访老人,了解他们的生存状态、养老现状和养老未来。
葛家镇是个人口大镇,全镇人口5.2万人,其中60岁以上老年人1.7万人,每三个人中就有一位老年人。他们成为农村的主体。
青年人都进了城,上班,打工,做买卖,不管挣不挣钱,没人爱呆在村里。在他们眼里,农村是闭塞的,没有前途和出路。他们的集体逃离,抽空了农村活力。
时光倒拨半圈,村里是热闹的。
孩子们结伴上学,放学后满山遍野跑,村子上空飘荡着清脆的笑声。爹娘站在街头喊着乳名,催着回家吃饭。两村的孩子自发集结对阵,扔石块抢山头,满腔英雄气,直打得头破血流。夜晚的农村,放场电影,如同过年,日头未落山,就去划地盘占泥堆。在那个娱乐贫乏的年代,这些乡土气息伴着一代一代人成长。如今都成为回忆。
一起长大的同伴陆续离开了村,走南闯北,家里留下了年迈的爹娘,留守在家园,管护着脚下的这片土地。抽空回村看望爹娘,带回的永远是村里没有的东西,但再丰厚的物质,也弥补不了他们精神上的空虚。
葛家镇院东村位于西母猪河西岸百余米,水绕村郭,秋天芦花飞荡,景色迷人。河水曾经是清澈的,是孩子们的戏水天堂,鱼虾河蟹也成为村里人的美味。全村600多户人家,1500多人口,如今60岁以上的老人占了全村人口的三分之一。院东村变老了。
母猪河葛家镇院东村段
在村委的一份人口记录簿上,我们看到,截至今年9月份,村共出生4人,死亡14人。这四名新生儿的父母,也只是户口挂在村里,人却在城里。
农村不仅进入老年化,而且人口在减少。照此下去,有一天农村会不会真的消失?
在村委大院的东侧,开几间小屋,里面挤满了人。这是个老年活动室,有人在打扑克、下棋、推牌九,全是些老年人。虽然条件有些简陋,但大家自得其乐。
也许,只有这样,才能排遣他们心中的孤独,消磨老去的时光。
村里打牌的老人
72岁的于正强老人,没有插上手,坐在旁边看。
老人矮瘦,腰腿不好,行走不便。老伴患有糖尿病,大前年花了1万多元,仍未治好,现基本失明。现在只是靠药物支撑,每月吃药就要花200多元。而老人自己却舍不得吃药,有病能扛就扛过去。
老人有一儿一女,儿子不幸前几年因车祸离去,白发人送黑发人,这让老人痛不欲生,人也越发地苍老了。女儿也有糖尿病,嫁于他村,生活也不甚宽裕。
老人种了三亩地,因身体不好,不浇地,也不施肥,凭天收成,收种全靠雇机械。除了种地,偶尔帮人打个短工,每年能收入千元左右。
老人幽幽地说,趁现在还能动点,能干多少算多少吧。家里养了5只鸡,老伴今年商量,眼也看不见了,鸡不养了吧。
我们问,你想过今后如何养老吗?
老人说,活一天算一天吧。现在最大的心愿是将老伴安然送走,然后希望老天开眼,从天下掉下个大石头,直接砸他头上。
说这话的时候,老人神色平静。但我们听到的是凄凉和无奈。
现在住敬老院的价格一年下来就是1万元左右,这对于以种地为生,且有病的他来说,是件可望而不可即的事。
在院东村西,一个标准化的敬老院正在抓紧建设中。这个敬老院是由一个旧厂房改建而成,共设200个床位,主要负责供养葛家镇的五保老人,兼顾社会养老。
建设中的葛家敬老院
在院长刘占发的陪同下,我们参观了这个新建的敬老院。除了一些正常的设施,这个敬老院最大的好处是离大英温泉较近,他们取温泉水通上了地暖,老人还可以在这里泡温泉。这样的待遇,不是一般敬老院可以办到的。
刘占发是葛家洛格村人,从事养老服务已经20多年了。在他看来,10年前,老人进敬老院养老存在观念上的问题,觉得家里有儿有女,进敬老院会令村里人笑话。当年他开办敬老院,每月250元都收不到人。现在,老人们的观念都转变了,对进敬老院养老有了重新的认识和理解,认为这是一种高享受。
相比于正强老人,于作歧老人的生活相对好一些。
于作歧老人今年78岁,三个孩子,一个在青岛,两个在威海。他自己种了五亩地。孩子一年给他七八千块钱,自己卖粮能挣两三千元,生活较宽裕。
像他这样的可以住得起敬老院。老人说,孩子现在回来要搬他到城里住,但他不去。现在还能动,哪儿也不想去,等不能动了,再跟孩子走。至于是跟孩子一起住还是进敬老院,到时听孩子们的安排,他都能接受。
老人对物质生活的需求非常简单,有吃有喝就行,至于糙好,他们并不在乎。在他们心里,这个年纪,最怕的是给儿女们增加负担,成为儿女的累赘。辛辛苦苦一辈子,他们把心思和精力全放在了孩子的身上,漠视了自己。
今年80岁的于德慧老人就是这样。他是优抚对象,1957年参军当工程兵,天天打坑道、修码头,1961年因病回乡。现在他每季度能领取优抚款1250元,年底还享有生活补贴2250元,收入够自己花,孩子们给钱他也不要。过年了,还给儿孙们发压岁钱。
能动弹就不给孩子们添麻烦。这是老人的普遍心理。而对于一些啃老族而言,他们从父辈手里得到的,却是一副心安理得,看成了理所当然。父母拼命劳作,一日不得清闲,为的就是给儿女们积攒更多的物质。而对自己的未来,却没有打算。
我们在刘占发的陪同下,来到了位于大英村北的原铺集敬老院。这个敬老院建于1999年,不少人还捐过款。不久它就要搬到院东村新院了。
一进院,只见一群老人正在花坛边坐着晒日头。秋日暖暖的阳光,照在每个人的脸上,幸福而安祥。院子里有小菜园,没事的时候,老人们就自己动手种菜,享受田园风光。
在一个房间里,我们见到了同进敬老院的于学兰和林均英母子俩。母亲于学兰今年99岁,育有三儿三女,她来敬老院已经一年多了。费用都是孩子们分摊的。儿子林均英今年80岁,与母亲住在一个房间,顺便可以照顾母亲。
老人很知足。她说,在这里住得很好,服务人员平日也很照顾。闷了还有儿子在身边说说话。平时,其他孩子们也都来看望,捎些好吃的来。
我们说,过几天你们就要搬进新敬老院了,那里的条件比这里还好呢。
老人听了,笑了,连声说好。
对于新搬迁的敬老院,院东村的于国盛更是兴奋。他今年77岁,是五保老人。院东村原来有所小学,就在新敬老院的西侧墙外,于国盛曾在那里念了四年书。敬老院就在村头,儿时的学校就在旁边,这些,都勾起了老人儿时的回忆。
住进敬老院的老人是幸福的。
在葛家镇镇区,原镇政府大楼现在已经改建为昆嵛老年公寓。工作人员介绍,现在公寓总床位160人,入住老人140人,这里多是社会养老,不少的老人来自大城市,北京、青岛、济南、大连等地。
来自烟台的赵熙华老人,是赤金泊人,以前曾住过烟台的敬老院,也在家请过保姆,但不管怎么样,他总嫌服务不好,脾气暴躁。后转至昆嵛老年公寓,这下他舒心了。孩子们也了却了一大心事,专门为敬老院送来了锦旗。
我们在参观中,遇到电影公司的人员正在从车上往下搬放电影的设备,原来,当晚,这里要为老人放露天电影。每个月能看四场电影,每周至少洗一次澡,这是公寓里的常态。冬天,老人就统一乘车到大英温泉泡温泉,还有专人搓澡。全体老人洗一遍,就需要三天的时间。这也是服务人员最累的时候。
葛家镇是人口大镇,全镇现在仅有这两家养老机构,对日益增多的老年人群体,这些床位够用吗?
葛家镇政府分管民政工作的董以军说,目前看,这俩养老机构能基本上保证老年人的养老需求,但随着老年人增多,镇上也正在通过招商引资的方式,鼓励和吸引社会资金开办养老机构。现在已经在于家口、英山前规划建设高档养老机构,每家设计床位都在200个以上。
与此同时,在农村,还建有7个农村幸福院。分别是葛家村、赤金泊、潘家上口、大背后、旺格庄、西窑和东崔家口村。今年新增了陡埠村和西谭家口村。这些农村幸福院设有床位、娱乐室和餐厅、卫生室,老人平时没事可就近休闲养老,成为农村养老的有益补充。
文登民政局工作人员介绍,文登目前人口58万人,其中60岁以上的老年人16.5万人,80岁以上2.3万人。共建有各类养老机构41家,在农村建有幸福院近百个,拥有床位7000多张,可充分满足有条件、有意愿的老年人养老需求。文登的养老模式是,以居家养老为基础,社区养老为依托,机构养老为补充,农村养老还是倡导以居家养老为主。
葛家镇的昆嵛敬老院
居家养老,会不会有不赡养老人的问题呢?
在葛家镇法庭,我们了解到,今年还没有发生一起赡养纠纷案件。葛家镇法庭负责葛家、米山、界石三个镇共178个村的司法诉讼,具有很强的代表性。
老人多了,赡养官司却少了。庭长赵明鹏的解释是,从总体上看,农民收入高了。以前,农村赡养纠纷很多,主要集中在赡养费用上。但现在来看,几个孩子赡养老人,经济上已不是主要问题了。同时,近年来的仁孝文登活动的开展,也深深地影响着人们的观念,赡养老人成为一种自觉行动。
这让我们深感欣喜。
沿母猪河行走,我们看到各村都在村务公开栏张贴着“四德榜”,有好婆婆、好媳妇,有善行义举,也有赡养老人的承诺等等,谁家如何孝敬老人,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。农村有句话:人要脸,树要皮。红纸白字,贴在大街上,谁也不想让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,说这家人不孝顺,无形中形成了一种攀比,养成了敬老爱老的好风气。
敬老院的一对母子
农村养老问题是个社会问题,国家高度重视,现在每名60岁以上的老年人,每月都可领取110元的老年人补贴。虽然落实到每人身上的钱不多,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解决了老年人养老问题。随着中国经济的发展,农民享受的福利还会更多。
在文登,一个企业职工基本养老保险补缴政策受到群众的普遍关注。符合条件的农民更是奔走相告,积极参与,热情高涨。人社服务中心门口更是昼夜排起了补缴保险的长队。据估算,仅去年就办理3万多人。
这一现象的背后,透露出农民对养老问题的急迫和期待。
老年人如此,一些中年人也开始规划自己的未来。
在院东村村委大院一侧,有一个农家小院,院内种植的一棵无花果探出了墙外,一中年男子正在闲摘。男子叫王建筑,从事肥料销售生意。见我们来,热情招呼我们吃无花果。
关于自己的养老问题,王建筑说,儿子现在在青岛工作,还未结婚,但儿子说了,准备在距青岛城区附近的黄岛买个房,让他们过去养老,相互间还有个照应。王建筑说,虽然敬老院就在村里,但他以后养老还是会跟儿子走。
早早为自己老年生活打算的还有丛雁行女士。丛女士是一家私营企业主,每个周日她都会去老年大学上课,学书法、音乐和舞蹈等,作为老年大学班的班长,她每节课不落。
说起参加老年大学的初衷,丛女士说,等老了,住进了敬老院,你什么都不会,总不能吃了睡,睡了吃吧。现在抽时间多学一点东西,到时进了敬老院,还有一点爱好,让自己的晚年生活更加丰富多彩。
夕阳西下,桔红色的晚霞倒映在母猪河上,美丽安祥。在山的那一边,落日会是怎样的一种状态?是否也有一个温暖家,老屋,小院?是否也有人陪伴,度过这漫漫长夜?
-----下期关注------
在昆嵛山西麓的山脉之上,盘亘着数以百里的“长城”,这道“长城”以石堆垒,依山而建,时断时续,从南海的爬山口绵延到北海的楚岘口,将文登围护。传说这道长城是一夜之间出现的,有人说三个月的时间建起来的。
有人说是挡红胡子的,有人说是挡长毛子,有说挡俄罗斯的,有说挡日本鬼子的,还有的说是两村的界墙。
昆嵛山上长城,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?请关注下期《昆嵛长城》。欢迎提供线索和轶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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